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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一年的服務中,對我挑戰最大、最費力費功的就是,不同專業之間的角色整合及視野的轉換。其中與我工作最相關的主要兩個面向包括了:社會工作及諮商輔導,這也是我自己本身的專業訓練最主要的部分。由於我在學習及接受訓練的過程是同時開始,齊頭並進的,所以我個人在運用整合這兩項專長時,並沒有太多感受到這兩個專業間的衝突。但是,在這一年之中,我在面對不同專業訓練的人員時,卻深刻的感受到不同的訓練對某些專業的堅持,竟然有相當程度的矛盾及衝突,以致造成工作上的困難。
首先,依照對象的不同,個案接受幫助的態度不同。社會工作者面對的對象是所謂社會底層的弱勢族群,不可諱言,也是一般人眼中被標籤的「貧」、「病」、「髒」、「懶」、「愚」(當然這是一種歧視);而懂得向心理諮商輔導求助的對象,通常社經地位較高,是偶爾心理有困擾,或一時出現障礙的普通人。因為對象社會地位,教育程度及智識都有不同,所以諮商輔導人員期待個案能有自我改變的動機及意圖,常常在接受社會救助的弱勢族群的身上找不到。
因而,導致社會工作者將弱勢族群的個案轉介給諮商輔導人員時,個案往往以下的問題而導致諮商輔導效能降低:
1. 弱勢個案因為現實生活問題,關注的焦點在滿足現實生活、醫療及生存的需求,沒有餘力照顧心靈健康。
2. 弱勢個案不了解自我的心理歷程,沒有意識到自我心理的狀態,也可能因為固著僵化,抗拒接受改變。
3. 弱勢個案無法了解諮商輔導人員的專業語言,或者懼怕權威,根本不敢開口說話,或是害怕被貼上病態標籤。
4. 弱勢個案的學識知能不足,很難發展出應變的方法,或在引導之下走出問題的迷霧。
5. 因為空間時間的限制,弱勢個案必須克服無數障礙,才能到達諮商地點,與諮商輔導人員面對面會談。
當然,以上個案的種種現實狀況都讓諮商輔導人員感到挫折,感受到個案沒有改變的動機,或是很難引導,甚至無法使用的專業語言技巧,跟個案溝通工作。個案常感受到的是諮商員不能了解我的問題,對我的問題沒有提供答案,甚至連我的情緒都無法安撫。低社經背景的個案對自己沒有自信,常會期待諮商員能給他方法,教他怎麼做,甚至給他一個標準答案。這些期待,或許都令諮商員氣結、無奈、無言以對。(也真的辛苦這些專業人員了!)
不過,這還不打緊,我都還能了解。真正讓我氣餒的,莫過於有一次我們看到個案日漸消沈,失去生命的動力,於是積極鼓勵個案來諮商,沒想到會談之後,個案就不來了。因為個案認為諮商員沒有辦法了解他們,這樣做只是浪費他們的時間,他們不如把時間用來工作,或照顧需要看顧的病人。甚至有些個案還會感到更加的挫折,因為他的努力又換來一次失敗,再度證明努力是無用的。
面對這樣的結果,我想諮商員也盡了最大的努力,他們也應該對這樣的結果很挫折。可惜當我們與諮商員討論時,某些固著僵化沒有彈性的諮商員,並沒有辦法跟我們起好好的檢討如何幫助這些個案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怕被怪罪,或者防衛的緣故,提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,讓兩種專業之間無法合作,反而出現更大的間隙,令我感到錯愕。這些看起來像是專業討論,卻嚴重的偏離了助人的主題。
這些突槌的討論包括:他們可能會堅持一定要某種諮商的氣氛(?)。他們祭出「案主自決」的令箭,等待個案主動發言,甚至期待個案要準備好為問題做改變時,再為個案諮商。我們看到個案失去求生的意志,諮商員卻認為個案沒有改變的動機,社工員太急於鼓勵個案,推銷服務,甚至為個案做太多(連無障礙環境都要先幫個案預備好),所以個案有一點點的小挫折就沒辦法承受(連開口求助都不肯),才會離開諮商結束會談。
事實上,我們服務的個案常要面臨多重困難:有的疾病無藥可醫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機能日漸退化,每下愈況,最終失去生命;有些是生理上的缺陷,導致身體功能喪失,又面臨現實上可能是經濟、或是醫療的問題,常常會被困境打敗。所以,我常常鼓勵個案,努力的活下去,超越自身的限制。我也認為這樣的鼓勵及加油,對他們來說是很重要的動力。他們已在生命中承受了一般人不能承受的負擔,這時我們怎能不給他們希望,反成讓我們的專業,成為那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呢!
而對有些身心障礙者來說,我也會顧慮到他們的生理需求,例如:因為障礙的關係,個案的口語表達有困難,所以我們可以用筆談、甚至利用電腦打字來對話。我的另一個個案就利用手機,打出他想要告訴諮商員的話,讓諮商員了解他真正的心意。這些都是身心障礙者受到很大限制的地方,若沒有輔具的幫助,他們的身心根本就跟外界隔絕。因此,那些固著的諮商員要求的特定「架勢」「姿態」或「格局」,根本是個案不可能達到的。
真的,我沒想到竟然「專業姿態」會在實務上變成障礙,阻撓了服務的提供。面對這些非常弱勢的個案,我們用力的把服務提供到他們面前,因為我們評估:他們弱小到不知道有什麼資源,也不知道如何運用資源。就像以前的人會寧可吃香灰、喝符水,也不知道要去看醫生一樣。在整個社會都還不了解「心理衛生」重要的時候,我們就要推動政策,爭取資源,當然也要教育個案,提昇他們的知能,而絕不是向個案推銷「心理諮商」的服務。
因為我的訓練是雙重的,我很清楚我的目標是「助人」,不管是教育、輔導、諮商、治療,只要是對個案有用的方式,我都可以接受。舉例來說:低學經背景的個案,他們可能對一些基本的常識都不太了解,以致於害怕被取笑,退縮逃避面對問題。有時,我只提供參考架構即可,但有時也必須以教導的方式,讓他們一步一步的跟上來。並且,我使用的語言就非常的鄉土,甚至嘻笑怒罵都會出現,對他們來說跟他們做朋友,了解他們尊重他們,比跟他們諮商輔導重要。我想這更是諮商員基於某些考量,不能、也不願在諮商室呈現的景象。
我真的希望這只是單一的事件,任何的助人者(包括醫生,老師,諮商員及社工員等)都有迷惘的時候,順便回覆好奇的諮商員對我提出的詢問。我不是《為自己出征》書中,那個穿戴著盔甲東奔西跑,卻不知道為何而戰的武士。我也不是現代的「唐吉訶德」,為了不存在的事物發狂。若長此以往,我承認就得重新評估資源的可用性,必要的時候,是否捨棄學院派所堅持的種種敎條,淘汰不合用、不能配合個案需求的服務人員,選擇訓練其他「高貴不貴」、「草根性強」、「親和力高」資源,來鼓勵及服務我們奄奄一息、嗷嗷待哺的弱勢個案。
總之,我深深的知道:「知識是叫人自高自大,惟有愛建造人。(林前8:1)」「所以我這樣奔跑,不像無定向的;我這樣鬥拳,不像打空氣的(林前9:26)」我只是有目標而已,我也不認為自己很偉大,社會大眾把一個託付放在我們的心中,在完成之前,可能會失敗一千次,並且根據「青蛙的故事」,旁邊還有很多環伺的青蛙,冷嘲熱諷,等著他掉下來。但是只有等到他成功的那一天,人們才會了解,原來這不是空談,而且「真的有人達成了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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